引言:从“人成”到“人灭”的义理抉择
近代中国佛教面临内忧外患之际,太虚法师高举“人生佛教”旗帜,提出“人成即佛成”的著名命题,主张:“仰止唯佛陀,完就在人格。人圆佛即成,是名真现实。”这一理念旨在回应时代挑战,破除佛教“消极避世”的刻板印象,强调佛法应落实于现实人生,通过完善道德人格、参与社会建设来趋向觉悟。
在特定历史语境下,太虚的思想,从表现上,看似具有不小的革新意义:它推动了佛教的现代化转型,促进了佛法与社会伦理的融合,矫正了部分佛教徒消极避世的错误思想。实则,从佛教胜义谛(究竟真理)的角度审视,“人成即佛成”这一方便教化(权法),却与佛陀“无我”“空性”“缘起性空”的核心教法存在根本偏离。对于究竟第一义谛正法眼藏,产生了坏法的极不好的作用,也为后来邪师的胡言乱语提供了理论依据。
本文旨在依据《金刚经》《楞严经》《心经》《华严经》《法华经》等根本经典,以二谛融通、缘起性空、无我解构、佛性本具四大法理为纲,系统阐明:成佛非“人”的进化,而是“人执”的彻底消解;非人格的圆满,而是对“人”这一假名施设的终极超越。真正的究竟义,唯是“人灭即佛成”——而此“人灭”,在观行上是修行的起点,在证量上是修行的终点。
一、“人”的本质:假名安立,无有自性——基于缘起性空的解构
佛教对“人”的认知,建立在缘起性空这一根本智慧之上。
缘起法的定义
“此有故彼有,此无故彼无,此生故彼生,此灭故彼灭。”一切现象皆依因缘而生,无有独立、恒常、主宰之实体。“人”亦复如是,由五蕴(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)、十二处、十八界等因缘和合而成,离此因缘,别无“人”可得。
“人”是世俗谛中的假名
“人”并非实有,而是凡夫于缘起法上虚妄增益的“我”与“我所”之概念,属于世俗谛中的假名安立。《金刚经》亦云:“若菩萨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即非菩萨。”明确指出“人相”是修行者必须破除的执着。
“人我”不可得的逻辑
中观学派以“七相推求”彻底破斥“人我”:人非即五蕴、非离五蕴、非五蕴之所有者、非所依、非能依、非合、非相续。由此可知,“人”在胜义中全然不可得。所谓“人格”,不过是业力与习气在时间中的连续显现,如同电影画面,看似有“主角”,实则唯是光影幻相。
二、“人灭”之义:既是起点,亦是终点——基于无我观的实践
“人灭”非断灭,而是对“我执”的彻底止息。而此止息,在观行上是修行的起点,在证量上是修行的终点。
《金刚经》开篇即破四相,要求菩萨“无我相、人相”;
《心经》云:“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”“照见”是当下观照,非未来成就;
《六祖坛经》:“菩提自性,本来清净,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。”——此“心”非“我心”,而是无我之心。
因此,“熄灭自我”不是未来目标,而是当下实践:在起心动念处觉照“我执”,在行住坐卧中破除自我契入“本性”。修行的核心从来不是“先完善人格再修空性”,而是以究竟空性为根本指导,直入胜义谛的观照——空性观是贯穿始终的“主轴”,世俗中的言行规范,都是空性观照下的自然流露。
三、“佛成”之义:本觉显发,无修无证——基于佛性论的阐明
成佛非“人”的升华,而是本具佛性的自然显现。
佛性人人本有
典籍云: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,但以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。佛性非由“人格完善”而获得,而是本自具足。
成佛是妄尽还源
《楞伽经》云:“如来藏自性清净,转三十二相,入于一切众生身中。”成佛不是“人”变成“佛”,而是无明妄念彻底脱落,如来藏光明自然现前。此过程无“能成”之“人”,亦无“所成”之“佛”,唯是无修无证的本觉显现。
四、“人成即佛成”的究竟谬误——基于二谛观的批判
二谛是佛教核心真理观
1.胜义谛:究竟真理,核心是“空性”“无我”,超越语言、概念,是诸法无自性的本来面目,是修行的根本与核心;
2.世俗谛:方便真理,是凡夫可感知、可交流的假名安立。如“人”“桌子”等名相。
简单说:胜义谛是“本质”,世俗谛是“表象与工具”;修行以胜义空性统摄一切,在世俗中做事却不执表象,这就是二谛圆融。修行中两个原则不可违背,不可离世俗谛谈胜义谛,也不可以执世俗谛为胜义谛。
太虚法师提出“人成即佛成”,本意是以世俗谛为方便,接引众生入胜义谛。然而,却犯了执世俗谛为胜义谛的错误!把世俗人格的完善当成胜义中证量的圆满。更将“方便”错立为“修行次第”,则会产生四重根本错误,并引发佛法世俗化的风险。二谛观的核心绝非“先方便、后究竟”的阶梯式修行,而是“胜义为体,方便为用”的圆融一体——胜义空性是贯穿修行始终的根本,方便善法只是空性本体的随缘妙用,绝非独立于胜义之外的前置阶段。
(一)第一重错误:错将“方便”立为“次第”——背离“胜义为体,方便为用”的二谛根本
这是“人成即佛成”最核心的义理谬误:将世俗谛的“方便法门”,错解为“先修方便、后证究竟”的固定次第,完全颠倒了二谛的体用关系。
佛教设立“方便”,本意是“以胜义摄方便”——对根器钝劣、无法直入空性的众生,暂以善法为接引工具,《维摩诘经》“先以欲钩牵,后令入佛道”的深意,是“钩牵”之后必须“入智”,而非停留在“钩牵”本身;“方便”是“用”,是服务于胜义“体”的,绝非修行的“前置程序”。
若执着“先完善人格(方便),再修空性(究竟)”,本质是将二谛割裂为“先后两截”:在前一阶段强化“我要完善自己”的我执,在后一阶段又要破除我执,无异于“先筑墙、再拆墙”,既违背修行逻辑,更背离二谛圆融的根本。真正的二谛观,是“胜义为体,方便为用”——空性是贯穿始终的核心,方便善法是在空性观照下的随缘显现:
行善时,以空性观照“无行善者、无受善者、无善法相”(三轮体空),善法即是胜义的妙用;
持戒时,以空性观照“无持戒者、无犯戒者、无戒体相”,戒律即是空性的规范;
生活中,以空性观照“无我、无住”,日常琐事即是修行的道场。
这种“体用不二”的修行,无需分“先方便后究竟”,而是“当下以究竟统摄方便”——方便不离究竟,究竟即在方便中,这才是二谛观的真正内涵。将方便错立为次第,本质是不懂二谛圆融,最终只会在“完善人格”的我执中打转,永远无法触及解脱的核心。
(二)第二重错误:以“世俗善”冒充“出世间智”——混淆道德善法与解脱法
太虚强调“完善人格”,但其弟子及后世部分学人往往将此理解为:只要道德高尚、行为端正,就是在成佛路上。这忽视了佛教对“有漏善”与“无漏善”的根本区分,更混淆了“道德善法”与“解脱法”的本质界限。
道德善法(如仁义礼智信、孝悌仁爱)虽能积累人天福报、净化身心,却不能直接断除我执、证得无我;
解脱法(如四圣谛、八正道、般若观照)的核心在于以智慧照破空性,彻见无我,从而超越一切善恶对立。
二者虽有联系——善法可作为修心之助缘,为解脱铺路——但本质不同:善法是“世间行”,仍在轮回范畴,以我执为根;解脱法是“出世间行”,旨在出离生死,以无我为本。若以善法取代解脱法,或以人格完善等同于究竟觉悟,则是将渡河之舟误认为彼岸本身。
《楞严经》明确指出:“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,则不随其生死相续。汝修三昧本出尘劳,淫心不除尘不可出。”此处“淫心”广义指贪嗔痴烦恼,其根源正是“我执”。人格再完善,若烦恼未断、我执未破,终究不能出离三界。而“直入空性”的修行,是在照见空性的前提下自然规范言行,而非刻意培养“完善人格”——心不执着,言行自然清净;若心有执着,再“完善”的人格,也只是凡夫的自我美化。
(三)第三重错误:执“假名”为“实有”——以人格实有性为修行基点,违逆人法二无我
“人成即佛成”预设“人”是一个真实、可被提升的主体,这与佛教“无我”教义相违。更值得警惕的是,将人格完善作为修行基础,本质是默认“人格”的实有性——认为存在一个真实、恒常的“我”可以作为修行的起点与目标,这与佛教以般若智慧摄持的出离心完全相悖。
佛教的出离心,并非基于“我要做一个更好的人”,而是源于对“人”之苦、空、无常、无我的深刻体认。《杂阿含经》中佛陀初转法轮即说四圣谛,苦的根源是“我见”与“我执”,“苦灭”的实现必须通过“无我”的智慧。因此,出离心的真正起点,是“认识到‘我’是苦的根源,必须放下对‘我’的执着”,而非“完善人格”。
而“人格完善”的路径,起点恰恰是肯定“我”的实有性:假设“我”存在、可改善、完善有意义,最终能通过完善成佛。这种“以我为基”的修行,即便行为善巧,也无法生起无我的出离心,因为它从未质疑“我”的真实性。正如《金刚经》所破:“若菩萨有我相……则非菩萨。”菩萨的出离心,必须建立在“无我”的见地上,否则所谓“修行”不过是轮回中的自我美化。
(四)第四重错误:误解佛性与成佛的关系——以有为求无为,落入“常见”与“增益执”
“人成即佛成”易被理解为:佛性是“人”通过努力可以发展的潜能,成佛是“人”的渐进式进化。这误解了佛性本具、非修非证的根本义,本质是认为可通过有为证入无为——这在佛教教义中是根本错谬。
佛教严格区分有为法与无为法:
有为法:一切有造作、有能所、有生灭的现象,如布施、持戒、人格修养等;
无为法:涅槃、真如、法界体性,是离造作、离能所、不生不灭的究竟实相。
《金刚经》云:“若菩萨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则非菩萨。”因为一旦有“我在修行”“我在完善人格”“我将成佛”的能所分别,即是落在有为法中,而佛果是无为法,非可修、非可得、非可成。佛陀在《楞伽经》中更明确指出:佛及声闻,辟支佛,住自证圣智境界,非分别境界。真正的觉悟是自内证的无为境界,绝非外在行为积累或内在人格进化所能抵达。
太虚本人持如来藏思想,承认“众生本具佛性”,但“人成即佛成”的表述已经变质为“佛性需通过‘人’的完善才能显现”,而非本来圆满、只因妄想遮蔽。《法华经》喻佛性如“衣里明珠”——众生本有,只是不知。修行非“制造明珠”,而是“发现明珠”。若以“人格完善”为成佛之因,即是在本无自性的缘起法上增益“可成就的佛果”,落入“增益执”;任何试图以“我”为主体,通过“努力”“完善”等有为手段去“成佛”的想法,都是对佛法的根本误解。
(五)佛法的世俗化风险:从“出世间”滑向“世间化”
太虚的“人生佛教”本意是“以出世精神,做入世事业”,但在后世发展中,部分人将其简化为“以入世事业代替出世精神”,导致佛法的世俗化。
弱化出离心,沦为“人间福报论”
太虚强调“佛在人间”,但未否定“人间是苦”。若只讲“人间美好”,不讲“轮回是苦”,则出离心无从生起。
伦理化佛法,丧失“空性智慧”
太虚主张“五戒十善是人间佛教的基础”,但基础不等于究竟。若只重戒律而轻般若,则佛法沦为道德说教。
迎合现代性,失去批判维度
太虚希望佛教“适应时代”,但适应不等于妥协。若佛法完全融入现代社会价值观,而不能批判其异化(如消费主义、个体中心主义),则失去其超越性。
五、结语:妄尽还源,人灭佛现
佛教的究竟义,不在“人”的圆满,而在“我”的消亡;不在人格的完善,而在对“人”这一假名的终极超越。
太虚法师的“人成即佛成”从根本究竟第一义来说,是彻底错误的!真正的成佛之道,唯是“人灭即佛成”。
在观行上,一上手即须离我相、照空性;在证量上,究竟时我执永尽、菩提现前。人灭即佛成,才是真正的般若正见,入佛心宗!
佛法大义,关系无尽众生法身慧命之大事,此文之成,不是为了非议古德,也不是为了争论是非,只为护持如来解脱正道,不被邪见所断毁。令渴望解脱的灵魂,踏上真解脱路,直达涅槃妙城!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主要经典与论典依据:
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
《大佛顶首楞严经》
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
《大方广佛华严经》
《妙法莲华经》
《大般涅槃经》
《楞伽经》
《中论》(龙树)
《大智度论》(龙树)
《瑜伽师地论》(弥勒/无著)
《六祖坛经》
《杂阿含经》
太虚:《真现实论》《人生佛教开题》《人间佛教导论》
(注:本文借助豆包软件进行了编辑,并加以修改完善而成。)
老师:很棒。